[上海闲话]谣言与真相

      本文讨论的是谣言，讲的是真相。

　　这篇文章，不是放在《阁主说吃》的册子里，而是《上海闲话 II》的一篇，然而这篇文章也没太多的方言的话题，只是一些上海风俗的故事，不过这些风俗口口相传一直是用上海话说的，说话在方言的集子里吧。

　　我说这些是风俗，就象元宵节要吃汤圆一样；然而有人说这是禁忌，就如同好事端端的时候女孩子不能戴白花一般。也说不清是风俗还是禁忌，那就干脆称之为是谣言吧，谣言就是广为流传的“非事实”，这些都符合。

　　上海人流传得最广的一个谣言，可能得算是“抢马桶要落雨”了。大多数情况是这样的，一家人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，回家时已经黑灯瞎火，三四个人站在门口等用钥匙开门时都已经跺脚原地跳了，及至房门甫一打开，一众人等一个个争先恐后朝卫生间冲去，这时那个最不急的多半会说“弗要抢马桶咧，明朝要落大雨了！”

　　这当然是个谣言，至少在上海有六百万人的时候，我就听说过这个谣言，我也一直参与在把这个谣言流传下去的努力中，和自己的女儿也玩着这个游戏，告诉她“弗要抢咧！”。现在全上海的人口，二千万都不止，我相信“抢马桶”这种“大规模家庭冲突”一天不知道要发生多起，我们上海也没有一年到头下雨吧？

　　与“抢马桶”有异曲同工的行为，是“跳绷绷”，也可以写作“挑绷绷”，是二个人玩的一种绳戏，用鞋底线打个结，成一个绳圈，手心相对悬空，把绳圈套在双手之上，围住四指，独余大拇指在外，然后左右手各绕着四指再兜一圈，从上面看下去形成一个（）二二（）形状，再伸出右手的中指穿过左手四指前的横线与左手的中指对齐，用右手中指的指背拉回左手四指前的横线，左手同样拉回右手的横线，从上面看去，有点像这个样子（）〈〉（）。然后呢第二个人用手指从第一个人的手中挑起绳线，并且将之变形后移到自己的手上，此时，完全就是一个新手势，依然很稳定，等着前位那位再次将之“跳”回去。

　　“跳”是会失误的，等后者把手指都“勾”好绳线，然后前者松开自己的手，后面那个就把线“绷”直，如果“勾”得不会，一“绷”就会变成一个大绳圈，于是游戏结束。“勾”即是“挑”，拉直就是“绷”，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是“跳”，因此有人主张写作“跳绷绷”，而别的则同意“挑绷绷”。

　　跳绷绷是女孩子的游戏，最多加几个关在家中不许出门顽皮的男孩，孩子们每回拿出绳线来，家长就会说“弗要跳绷绷咧，明朝又要落雨了”，不过家长说管说，孩子们自管他们玩，而家长其实也不会真正去禁止他们，就象例行公事般地说一句。就象老外听到别人打喷嚏必会说一句“bless you”一样，上海的大人看到小孩子们跳繃繃，必要说一句“明朝要落雨”了。

　　如此的“谣言”在上海话中有许多，比如吃饭的时候不能坐在桌角上，说是“吃饭坐嘞台角要吵相骂呃”；又说小朋友不能在房间里撑伞，说那样会长不高的；还有说大年夜的时候，在门后的角落里原地跳三下可以长高；同样如果掉了牙，把上面的牙齿扔到床底下，把下面的牙齿厾到房顶上，小朋友也能够长高，等等，等等。

　　全是谣言，全是无稽之谈，然而这根本就不是那种“转基因有毒”、“微波炉有害”之类需要有专业知识才能分辨的谣言，为什么能够流传到现在？我总觉得不仅仅是“好玩”这么简单。

　　突然想起小时候，手贱，喜欢玩钮扣，扭来扭去，转去转来，最后，钮扣掉下来了。于是，拿着钮扣去找大人，大人就拿根针扯段线，也不叫我把衣服脱下来，就是直接比划着就开始钉起来，颇有点立体裁剪的风范。每次钉钮扣也好，有个小洞要补一下也好，只要是在穿着的衣裤上动针的，大人就会对孩子说“在身上动针时不能说话哦，说了话要被人冤枉的”。

　　看样子谣言都是有道理的，为什么不能说话？小孩子的特征就是越说越兴奋，兴奋得手舞足蹈，如果边上正在做针线活，岂不是很容易扎到？那干脆不给他兴奋的机会，不就解决问题了？对呀，为什么要在房间里打伞，当然是玩，一玩即疯，转起伞来越玩越疯，伞遮挡视线，很容易打破东西闯下祸来，那就干脆骗孩子说长不高，断了他们在房里玩伞的念想。

　　我仔细地想了一下，此类的谣言大致可以分为三种。一种即前面说的“免闯祸”的用处；二是“守规矩”的情形，即如不抢马桶不坐台角之类；第三种则好“好愿望”，跳门角落扔牙可以长高，吃一根油条两只蛋可以考一百分，就属于以某种形式来祈愿心想事成。

　　上海话中此类的“谣言”还有许多，如果大家知道，不妨告诉我。